【一】

天上的云还是没劲地飘，灰不拉几，没什么好看的。

王飞站在教室门口，腰挺得直直的，因为不知道眼睛该瞟哪儿，所以只好注视操场上正在飘扬的五星红旗，然后被动性地听着教室内嘈杂的声音。同他一样被老师罚站的还有四五个，要不就是因为暑假作业，要不就是一开学跟人打架，可那些人见王飞一出来站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同一班的同学杨振问道：“你咋也出来了。”

王飞却跟个没听见人似的，还是看着远处。

杨振再次喊道：“王飞？”

王飞这才转了头，愣了愣，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刚才你说啥？”

杨振又一次问：“我刚才问你咋出来的，发什么愣，受打击了？”

王飞是班上有名的安静学生，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成绩优偏下，平时话也挺少，下课也不和同学打闹，总是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的，不知算些什么。好学生就是好学生，老师都特别偏爱。总之今个看他出来成了同战线同志，那外面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

混这一行的，不见这一行的人，你说说，不惊讶难道还吃瞎。

王飞依旧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声音平淡的不可思议：“老师说我作业没做。”

周围男生像是听了天方夜谭：“卧槽你作业没写？”这个“你”字尤其重音。

此时，班主任从旁边的办公室出来，没进教室，先到王飞身边，一脸严肃道：“刚才我给你家长打电话，你家长说没找见你作业，你的作业在哪你心里清楚。”这话放的，总之旁边男生习以为常，老师也就会这一套，有时干脆就不管。这王飞是好学生，老师肯定要问问。

这就是差距。

王飞没吭声，一脸坦诚地看着老师。

班主任也不再理他，哼了一声，回了班，嚷道：“安静！”仿若一锤定音，班里果真安静了下来。可没一会，班主任去了办公室，本来是苍蝇叫，现在成了跳蚤市场。

倒是中途班霸白山川出来，对着王飞唏嘘，笑得不怀好意似的，语气带着嘲讽：“没做作业？”

王飞还是扑克脸，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真做了，我只是……忘带了。”

事实上，暑假的头一个月，二班有一个同学把他作业拿走了，至于哪个同学，王飞也不清楚，他的作业是在散学典礼前就写完了，因为东西多不好拿就放在了抽屉里，结果等到再来拿的时候却不见了。当时也知道哪个同学拿走抄了，想着过些日子会拿回来，结果这作业可算是大江东去一去不复返。

当然，这只有王飞和那拿走作业的人他们俩知道。

白山川嗤之以鼻：“不就是个作业么用的着找借口，你都出来了还好意思说自己忘带，真唬我们呢。”说罢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道：“哥们哪个不是直接光身，坦白拉倒。”

王飞看着那人还是没说话，不是他做的，他真不知道坦白什么。

旁边几个男生应和着，杨振倒是想起了什么，道：“山川今个去云天？”

白山川光明正大地就站在教室外面，也不怕隔壁的主任看到，一听杨振这话，似来了兴趣：“找几个人来打，5V5弄死六中的。”

王飞知道他们说什么，喽哦喽，游戏，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杨振笑了笑，咧着嘴道：“DOUBLE KILL！”

王飞突然想起白山川上学期被英语老师表扬过一次，就因为说了一句“LIKE ME”，英语老师就跟看到稀罕事似的，不过确实挺稀罕，这白山川平时考试基本上都是垫底的，抄都没抄对过几次，更别说后来王飞看到他在班上卖腐对杨振说的那句“LET ME GIVE YOU ALUCKY STAR.”

“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不？”白山川拍了下王飞的肩膀。

“LOL。”简单明了。

另一个男生刘前民惊道：“靠你不是好学生么。”

“你不知道王飞是咱班学霸中唯一一个不是云班走狗嗒？”杨振倚着墙道。

“来不来。”山川凑在王飞身边。

王飞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那山川拍了下他的头道：“木纳！”

其实王飞挺像说，你们打的再厉害，能去参加职赛么。

【二】

王飞第一次蹲外面就是因为暑假作业，自那之后，班主任对他有明显的变化，例如说，去外班演讲再没叫过他，上初三申请的学生会则因为他这一次的没交作业直接将他的申请无视，总之什么活动完全就没他的份了。

新学期调座位，把王飞和白山川调到了一块，要是放在之前，这绝对不可能，可现在不一样，两个没交作业的，正合适。

不过过了几天，有人将他的作业交了上去，到底是哪个人，王飞不清楚，这消息是班长对他说的，班长说他去老师办公室时在班主任的桌子上看到了他的作业。

不过，老师没有向他道歉。

也对，班主任是头，他王飞只是个学生。

白山川自开学来倒是安安静静，他在桌底下玩手机，起初王飞也就老老实实听课，可这到底是多多少少受点影响，一次王飞下意识地往手机那瞄。

手机屏上显示的文字总归是密密麻麻，王飞近视四百度，戴上眼镜，看得也不甚清楚。

那白山川看他盯着手机屏幕，也就歪着脑袋道：“有意思？”

王飞摇了摇头，有些不解的看着白山川，接着头又转了回去。

“真特码都学傻了。”白山川嘟囔了一句，但是王飞还是挺清楚了。

背后，王飞突然觉得有人在拍自己，回头一看，是年级前十的吴超。

吴超摆了摆手，示意让王飞凑过来，不过王飞看了看讲台上正在做图准备演示的数学老师，还是没有凑过去，反而是拿出一张纸，写了一行字：下课再说。

下课，王飞却见白山川跟吴超聊得很欢，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小声的来。

“我没去过，恁从哪翻得墙。”

“就停车那，照着个车往上一翻就中了。”

“明个晚自习你们带我一个。”

“哟，你还敢逃课。”

“管他呢，到时候有人帮我请假。”

白山川伸出了大拇指，这边还招呼着杨振，道：“卧槽特码吴超你真NB。”

王飞有些惊讶吴超竟然也打游戏。

“王飞也来？”吴超笑道。

王飞问：“你上课就是说这个的？”

“呵，咋了。”吴超道，接着低了声音：“云芳管得死严，整天脸臭得跟欠他钱似的，我都看不下去了。还不如几个好学生逃次课给他看看。”

王飞怔怔道：“这个是要扣学分的。”

“扣就扣吧，反正我学分多也不稀罕。”吴超一脸无所谓，“还有老王，黄志强，菜园，他们都去。”

这些都是尖子生。

上课铃声突然想起，王飞发愣之间，还是摊了摊手，道：“下节课再说吧。”

【三】

次日早上四节课外加一节早读，王飞都没什么精神，讲课讲的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中午第三节自习课写作业，语文全品第一道题的“根据汉字写拼音”就难住了他，他是真不知道“床笫”怎么读，乍一看还以为是“床第”。

笑得那杨振直呼黄黄黄！

“看你魂不守舍，在想什么。”班长徐晓宁问道。

王飞眨了下眼，说：“没事儿，我就想想在学校犯事怎么样，不是说第四节课默写校规。”

徐晓宁眯了迷眼，小声道：“真不知道隔壁什么想法，还默校规，还真太闲了。”

默写校规是隔壁教导主任过来监考的，由学校发纸给人默，防止某些人作弊。

其实王飞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校规总是那些东西，有些人还懒得去作弊。

就例如白山川，他差不多都会背了，上次被教导主任罚抄了二十遍，甚至这都成了他骄傲的资本。

王飞觉得挺闹得。

校规么，差不多就是那几句话，禁止去营业性场所，禁止爆粗，要讲文明，衣着朴素干净，公共场合做到快静齐，多参与公益性活动。

王飞在十分钟之内就默出来了学校的二十八条，但这边一看白山川，他三十条已经全部默完。

下课铃声一响，白山川就翻身一跳，跳到了门口。

杨振吆喝着：“少侠好身手。”接着向背后比了个手势。“走！”

几人趁着别人买饭的功夫，到了停车的这边。

翻墙，王飞可以说是零经验，逃课更别说。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答应吴超。

白山川当时听了，也乐意带上他一个，还说LOL他带他。

其实王飞对于游戏完全没兴趣，他只是突然之间，脑子中就有一种冲动感。

那是一种无法自我控制的感觉。

为什么要遵守这样死板并且没什么内涵的三十条。

一直以来，不断的埋头学习，忘记去考虑。

很多老师总喜欢拿“你是为你自己学习的”去搪塞学生，每次当老师说这句话时，王飞都喜欢在内心默默念叨：“我是为我的母亲。”

王飞是离异子女，十岁之前都住姥姥那边，一直到四年级才被接了回来。

王飞母亲总喜欢说：“好好学习，考上清华北大。”

王飞的梦想也从小时候的清华北大，渐渐变成了当地的大学，渐渐变成了只要有钱就好了。

以前住在黑不隆冬的破楼里，有几个邻居，他们的儿子女儿要不逃课要不学习不好，王飞母亲总是喜欢关着门，对着王飞说其他家孩子怎么怎么不听话，接着教导王飞：“听老师的话，学校里表现好点。”

王飞潜意识认为这是将其他人哄得开心点。

王飞发着呆，直到白山川在墙那边透着老鼠洞喊道：“王飞快跳过来。”

那边杨振似乎也急了，直接又上了墙，将王飞拉了上去，两人一并跳了下来。

【四】

王飞还是没有去云飞。

他是顶着包子从学校正门进去的。

他结结实实地挨了白山川一拳头，确实照着白山川的话，他该。

杨振嚷道：“你特码拉屎拉一半现在就擦屁股爽么！”

吴超推了下他，道：“你现在回去让哥几个怎么做。”

王飞木着脸，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可这刚说，就挨了白山川一拳，“对泥煤啊！”

王飞捂着脸，还是低下头，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想去了”。

本来这就是条不归路。

王飞平时也没什么追求，他在这封闭学校里，除了好好学习其实细数起来真没做过其他的事儿。

逃不逃学，其实结果都一样，班主任还是不会给他道歉。

其实他也不求班主任道歉，只希望能澄个清，那边学生会还能让他进去，学生档案上也别留个不如意。一瞬间的追求，如果真的要去深究，也没什么意义。

当初听吴超的话，觉得也挺有理，不过，真做起来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很不解，此时为什么会想起白山川的那句调侃：“出来了，代表你犯了事，没什么理由，也没什么可冤枉的。”

灰色的天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有云朵在飘。

校门口，学校里的上课铃已经响起，挂了彩的王飞是踏着铃声尾巴的。

穿着制服的门卫只装装样子拿着棍子问：“哪班的。”

“九七。”

“叫什么名字。”

“王飞。”

一直坐在板凳上听收音机的门卫终于抬起头，接着又向另一边望去，重复了一遍：“王飞？”

光荣榜上刚有他的名字，拾金不昧，并且将钱交给了班主任。

王飞道：“是。”

门卫指了指门，“过来登记。”

【五】

第二天，学校有个新处分，九七班一行人因为逃课记过，停课一周并存档。

同时那日教导处主任也宣布了当周的迟到名单，只有一人，九七班王飞，被罚大扫除一周。

那周，王飞在周记本上写道：每个人总会遇到无数面墙，就要看你敢不敢翻，因为可能不知道墙的另一面有什么。

意外的，周记拿到了九十八分的高分。

不过，班主任还是没有向以前那样对他。

-完-